许久。
奴仆已退下,父母也摇头叹息着走了, 偌大空寂的堂厅中只剩苏音独自一人坐在椅上。
脸颊的泪痕抹了又湿湿了又抹, 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眼脸鼻头又红又肿。
她忽然猛地站起身, 大步冲出厅外。
进到小阁楼卧房, 她打开衣橱胡乱的抽了几件衣裳出来, 又打开妆匣将格子最底层的银票全部拿出来,铺上一张布裹,将这些东西全一股脑塞进去。做完了这些, 她又跑到书案前, 取出毛笔, 铺上宣纸, 提笔蘸了蘸墨,落笔行云流水快速的写下一封信, 然后用镇纸压在桌上。
捆好包袱转身, 蓦然一顿, 素荷站在她身后。
“小姐……您, 这是要干什么呀?”
苏音定定地看着她:“素荷,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素荷抿唇。
——直到苏音走出小阁楼避在一棵大树|后面, 回头深深望了里面一眼, 眼眶再次忍不住泛起酸涩, 强自忍住。
没过一会儿,苏父苏母得了素荷的‘消息’, 匆匆而来。
“爹!娘!请恕女儿不孝。”苏音面向二老背影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抹去眼泪, 起身,坚定而无往的朝着府邸大门走去。
她从马厩牵出一匹马,背着包裹跨上马背朝着西城策去。
苏音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到达西城小院,她急急跃下马,推开院门走进去,已是人去楼空。
她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央,深吸一口气,咬牙,转身,背紧包裹又跨上马勒转方向朝城门追去。
城外十里坡。
遥遥只见一行六骑纵马而驰,蹄过尘起。
当先一骑黑甲铠衣,墨发半束,□□坐骑俊美无匹——正是漆雍。
他面无表情策紧缰绳,脚蹬马鞍使力一夹,马儿便更发力往前奔驰。
孔宴紧随其后,罗二瘦猴一左一右其次,黑谷随后,刀疤殿尾。
队伍开至十里破上,漆雍忽而勒马停下,身后五个兄弟亦纷纷吁马顿住。
在马背上回头望去,那座权欲深重的古老皇城已遥遥无影,深秋了,十里破四周上的金秋草黄与那天他和她在草坡上翩翩起舞欢呼奔跑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过半月时日,如今回首,已是离别时。
“老大。”孔宴驾马上前两步与他并驾齐驱,沉沉望着京城的方向:“离开京城也是离开苏姑娘,你真的不后悔?”
漆雍眸色坚韧看着前方,没有说话,勒转马头,低叱一声,“驾!”
身后几个兄弟亦策马跟上,一时间,马蹄踢踏,纷尘嚣起。
……
苏音一路纵马直追出城外十里,在十里破上寻到凌乱的马蹄痕迹,她急急跑上去,站在坡顶远眺,终于在极目之处发现几道快要消失在山路弯道尽头的黑影。
她用尽力气大喊一声:“漆雍————”
凄厉而绝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十里破幽谷。
那厢路野尽头的队伍里当先一骑忽然一顿,似有所觉般回头,见到遥遥的十里破上站着一个隐隐约约的少女身影,她牵着马,站在金黄漫天的坡头摇摇欲坠。
兄弟几个也回头望去,瘦猴看清那道人影时不禁惊呼一声:“是嫂子!”
话音未落,只见身侧首骑的漆雍已嗖地一下策马出去。
苏音不管不顾的骑着马往十里破下追去,她从来没有这么焦急慌张过,仿佛生命中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不惯骑马的手心已被缰绳勒出了血痕,可她眼里心里只看得到远处那道人影,下坡冲势,缰绳越扯越紧,马儿一个吃力掀起前蹄一声嘶鸣,苏音身子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那巨大的冲力带着连滚带翻滑下土坡。
“音音——”漆雍远远见着马背上的女孩摔下来,心急如焚的嘶喊一声,加快了速度纵马奔回来。
纤细的身子在山道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稳住,勉力撑起来时,她浑身上下早已狼狈不堪,凌乱的头发沾满了碎草屑,头上脸上到处是泥土,裙衫也刮破了,鞋履也不知何时掉了一只。
可她不管这些,爬起来,忍着疼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前方那一人一骑跑去。
“音音——”漆雍奋力骑回,顾不得站稳便猛然跳下马,连跑带驰奔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而后又将她拉到面前上下左右的看,焦急又心疼的问:“音音,你没受伤吧?你怎么样了?摔到哪儿了,我看看,疼吗?”
苏音狠狠扑进他怀里,忍了一路,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掉了下来,哭得好难看,把这一路的委屈都哭给了他。
漆雍心痛,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擦脸上的泥渍。
她使出全部力气打他,踢他,“谁准你丢下我的!你这个缩头乌龟王八蛋!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这辈子就再也不见你了,我回头就随便找个人嫁了,让你一辈子后悔去吧!”
漆雍紧紧抱她入怀,吻着她的发,只赤红着双目喃喃地喊她的名字:“音音……音音……”
苏音用力回抱住他的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你这个傻瓜……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没有功名地位,哪怕你就是个穷光蛋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但是不准你这样说丢下我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要是下次再敢丢下我,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我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作为对你丢下我的惩罚。”
“音音,对不起。”漆雍声音嘶哑:“边关的日子太苦了,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吃苦。”
“你说不能就不能吗?”苏音抹一把脏兮兮的小脸,抽抽搭搭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吃苦!”
漆雍无奈,深沉的叹气:“音音,边关的贫苦是你无法想像的,我自己过的都是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何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漆雍,你难道从来就不了解我吗?”苏音正色看着他,让他与自己视线相对:“荣华富贵从来就不是我所求,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怕风餐露宿也是幸福的。”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苏音直直看着他,眼底带着显然的执拗和决绝:“带不带我走?”
漆雍看着她,狭长的眸中暗涌汹流。
苏音说:“我数三声。”
“一。”
“二……”
“……啊——”
‘三’字还未出口,漆雍便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抛上自己的马背,走到半山坡上捡起她跑丢的绣鞋和包袱,牵过她的马儿,跃身骑上马背,从后抱住她腰,低沉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不准反悔!”
苏音捋一把凌乱的头发,美眸晶莹,声音比他更坚定:“我绝不后悔。”
“好。那就跟我一起走!”漆雍轻笑一声,抱紧了怀中的小女人,夹紧马腹一蹬,策马追上路野尽头伫立等着他的兄弟们。
/
从二皇子轩辕陵在醉月楼饮酒遇刺身亡已经三日了,他的尸体已经送到宫中发丧,安贵妃哭得响天彻地,整个供香殿都能听见她凄厉的声音。
皇帝给二皇子追封谥号为平原王,按祖制下葬皇陵。
丧事虽然如期举行,但轩辕澈蹊跷的死因仍在大理寺的彻查中。
尤其是以安氏一族为首的权臣,揪着二皇子不明不白的死因在朝堂上大做文章,奏折如雪花一般送往皇帝的龙案。
……
闵泰将查来的消息禀报轩辕陵:“殿下,属下已经查到了,二皇子死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兵不是醉月楼,而是一铭茶楼。”
“还有……据暗卫查探,二皇子死前约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魏国公家的嫡小姐魏璇!就在一茗茶楼。”
轩辕陵背着手,在殿中踱步沉吟:“魏国公?……魏璇?”
“而且那日跟着二皇子出去的侍卫均已被杀,若是大理寺那边查不到魏国公这条线上,这真成了一桩无头刺杀案了。”
轩辕陵神色淡淡,想了片刻,吩咐:“既然他已死,倒也省了孤不少麻烦,不过此事内情蹊跷,你先把线索掩一掩,查查这个魏璇。”
“是,殿下。”
少顷,轩辕陵从袖中取出那只海棠花簪,捏在指间转了转,嘴角淡淡扯起抹柔色。
“对了,这两日朝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太傅怎么竟没来上朝?”
闵泰心知殿下对太傅家的风吹草动都格外上心,早就留意了,当下便答道:“属下听闻太傅病了,请了假在家中养病呢。”
“哦?先生竟病了。”轩辕陵倒是实在意外,想了想,随即道:“备些补品药材,随我去太傅府瞧瞧。”
乘辇来到苏府,苏府管家很快上前跪迎。
轩辕陵问道:“太傅病体如何?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管家哀叹一声,老爷夫人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医哪治得了啊!
不敢多言,只得恭敬回禀一声:“太子殿下,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轩辕陵见状,皱了皱眉,看起来太傅这回病得不轻,不知她……
随路沿途来到苏燮的寝居殿,门前小厮见到轩辕陵,连忙跪地行礼,轩辕陵一挥手,“免礼,带本宫进去瞧瞧,太傅怎么样了?”
进得内殿去,苏燮正披着衣裳在仆从的搀扶下坐起身,“殿下,怎么劳驾您来了。”
轩辕陵几步走过去,惊讶道:“先生怎么几日不见,瘦了这么多?”
苏燮仿佛一夕之间苍老许多,他叹息一声,摇首:“唉……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
“听府上管家说,好似师母也身体不大好,您们这是……”轩辕陵顿了顿,终究问出:“阿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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