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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六十一章 自信又普通

作者:孤独麦客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9-06 23:43:51
        
一座黄乎乎的土城嘉立在大地上。
        
白多沙弥把羊群赶到河边,任其啃噬青草。
        
他今天耍了个小聪明,把自家的两只羊混了进来,和贵人的羊一起享用河畔的鲜嫩青草。因此内心十分志忑,左右张望,仿佛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错事一样。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自己姓「白」,乃以前的龟兹王族,虽然这个王族人口已经膨胀到数千之多,很多人穷得饭都吃不饱了。
        
就这样默默想着心事,眼见着太阳落山,他便准备把羊带回乌垒(今轮台东)城中了。
        
说实话,虽然很多人都喜欢往城里涌,但他总觉得那里又脏又破,还臭得很。
        
都是黄不拉几的土房子,地上三四层,底下挖两层,人像猪羊一样挤在里面,还要和牲畜作伴,臭气熏天。
        
也就巴扎好玩一些,但没有城外定期开的大巴扎人多,不够热闹。
        
城里的人还很势利,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从王都迁徙过来的外地人。
        
就这样一个地方,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归属感,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才懒得为人放羊呢。
        
而就在头羊摇头晃脑,带着大大小小的羊准备上路时,大地震颤了起来。
        
白多沙弥一惊,寻声望去。
        
乌垒城中有人更震惊,他们登高望远,看到了自西边而来的大队人马。
        
军士们下意识看向他。
        
此人久久没有说话,见此,众人都明白了。
        
乌垒城早已经背弃龟兹王,投降梁人了,未放一矢。既然降了,何必再反复不定?若惹恼了梁人,就凭城内这几百丁壮,怕是要尽皆死难。
        
于是乎,城门迟迟没有关闭,就那么一直开着,直到数十骑涌入城中为止。
        
索要粮草、饮水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暗叹一声,照办了—·
        
白多沙弥刚把羊驱赶到城门附近就被拦住了。
        
不一会儿,大地震颤更剧烈了。
        
西边的旷野中出现了百余银亮的铁骑。
        
当先一人,银盔银甲,威武不凡。
        
其人左手挽缰,右手竖持着根粗长的马,目视前方,但你却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脸部还挂着铁面帘,只留三窍于外,让人生出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膀下的战马十分神骏,亦戴着面帘,恍如猛兽一般。
        
面帘往下,则有「当胸」,护卫着正面敌人的马匹胸腹部位。
        
马脖子上方有「鸡颈」,背上则铺着「马身甲」,垂于马腹两侧。
        
马臀上则覆有「搭后」,搭后上挂着一束长长的羽毛,日「寄生」,五颜六色,十分显眼。
        
面帘、当胸、鸡颈、马身甲、搭后、寄生六部分共同构成了「具装」。
        
具装者,马铠也。
        
甲骑者,人铠也。
        
合二为一,即为具装甲骑。
        
白多沙弥不明白什么叫具装甲骑,但他自问面对这种庞然大物的正面冲锋时,他会害怕、会抑制不住逃跑。
        
被当面撞一下,再被马高高挑起,身上不得青一块紫一块啊?
        
胡思乱想过后,他又慢慢冷静了下来一一容易冷静似乎是他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因为他从小就习惯了默默观察。
        
这百余骑肯定是来耀武扬威的,因为那些马都累得不行了。另外,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和马匹,马背上驮载着各色甲胄,就型制而言,与前面这百余人并无二致。
        
聚集在这里的远远不止一百具装申骑!
        
「鲜」头羊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还带着点焦躁和惊慌。
        
白多沙弥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何时来了几名梁军士卒,把他的羊拉走了。
        
他顿时急了,立刻冲上去。贵人家的羊被抢就算了,顶多吃一顿鞭子,但里头还有他的两只羊呢。
        
不过他很快被一位身材高大的武人制住了,那人打量了下他,笑道:「缺人杀羊,就你了。」
        
白多沙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话,想要挣扎,却没用。那人的双手像是铁钳一般,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他扯到了一旁。
        
三三两两的人正往这里汇集,看样子都是被征集的丁壮,白多沙弥感觉天都塌了。
        
他早该离开的,哪怕绕路去远处的村落躲一夜也好,结果却傻呆呆地在这里看热闹。
        
现在完了,全完了,不但羊没了,人也被抓了,将来不知道会死在哪个沟壑间,一定会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的吧?
        
******
        
乌垒城以东五六里外,车水马龙,异常繁忙。
        
看到那被风雨剥蚀得千疮百孔的城池后,随军押运的役徒尽皆松了口气,终于要到自的地了。接下来会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足够他们缓一缓,调养身心。
        
但命运似乎总爱和他们开玩笑,就在众人鼓起余勇,驱策着役畜尽快赶到乌垒城的时候,东边的天际线上烟尘满天,不知道多少骑兵汹涌冲来。
        
「结阵!」负责押运的金城县尉游义大吼一声,下令道。
        
数百河州丁壮如同被端了老窝的蚂蚁般,一下子就炸开了。
        
拉车的拉车,下套的下套,还有人从部分车厢中取出器械,一一分发下去。
        
「膨!」一些笨重的杂物被扔了出去,堆在马车外围,充当阻碍。
        
抽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校准步弓的场景随处可见。
        
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对这些役徒们的提升是非常大的。
        
没有人天生就会厮杀,但环境会把你逼成最适应它的那一类。
        
这些役徒的反应和素养,老实说比四十年前普末大乱时的很多世兵都合格。
        
但你提升了,敌人也在提升,这是个永无止境的卷王地狱,直到卷出一支能横扫八荒六合的队伍。
        
烟尘越来越近了,天边渐渐出现了一条断断续续的黑线,
        
黑线不断重组,然后又散开,好似在变幻什么阵型。
        
游义竟然看得入神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暗道护送他们的卢水胡怕是顶不住了。
        
就在他的腹诽中,三百卢水胡骑兵迎了上去。
        
三十余名甲骑冲在最前面,长枪大塑,义无反顾。
        
其他人则跟在后头,慢慢向两侧散去。
        
双方很快接战了。
        
从游义的视角来看,武威卢水胡骑兵只一个照面就纷纷落马,然后被冲散了。
        
轻骑兵还是那副游牧习气,见到硬茬子敌人,下意识就往两侧散开,试图拉开距离,
        
以弓箭取胜。
        
不过敌人似乎很多,足有千骑,往两翼分出一部分人后,立刻压制了卢水胡的骑射手,他们竟然如同义从军那般,也是近战、远射全能的骑士。
        
烟尘越来越大,游义几乎看不清远处的场景了。他只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杂乱马蹄声、
        
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以及嘶吼惨叫声。
        
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卢水胡就将被彻底剿灭,然后敌骑大至,
        
绕着他们还在紧张围拢的营地兜圈子一一若无援军的话,必死!
        
呢,好像有援军过来了·——
        
游义仿佛感受到了西边传来的猛烈震动。
        
他下意识扭过头去,又看到西边涌来的「沙帐」。
        
沙帐正前方是三个呈品字形前进的「箭头」,每个箭头都有二三百人的样子,正在加速前进。
        
冲到一半时,后方又有不少人加速向前,汇入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两个箭头,将人数充实到了五六百,然后便开始加速。
        
马儿四蹄纷飞,在战场上拉出了令人壮观的烟尘长龙。
        
很显然,他们执行的是左右包抄的战术,尽可能将敌人向中间挤压。
        
最中间的那个箭头仍在继续前进,但马速不紧不慢,似乎刻意控制了,而且阵型变得更厚实了,引起的烟尘也更加巨大,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一般。
        
东边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卢水胡四散而溃,跑得到处都是,相当一部分绘胡已经腾出了手,但他们看到大梁援军之后,居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稍稍聚拢了一下人马,接着便迎头而上,竟然想着连胜两阵。
        
游义都被他们的举动惊呆了,同时也有些佩服,这帮人是真嚣张啊,难道一辈子没吃过败仗?
        
就这样,东西两侧的烟尘相向而行,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近着。
        
东侧是胡人,全军近千人,分成三股,波次冲锋,骄横无比、目中无人。
        
西侧是梁军,看样子有一千五百余骑,其中千余人绕向两侧,迁回包抄,正中间还有数百人,手持长枪,正面冲锋。
        
战术很明显了,胡人有自信一冲而破,让你的两翼包抄见鬼去吧。
        
梁人似乎有信心正面顶住,甚至让迎面而来的敌人陷入混乱,然后配合两翼包抄而至的轻骑一举解决敌人。
        
游义左看看右看看,不确定到底哪一方能达到目的。
        
他本想趁着援军抵达的机会主动出击,从侧面用步弓袭扰敌骑,但距离太远了,想了想又放弃了,安心当起了观众。
        
在双方距离还剩三百步的时候,让人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冲在正中间的四百落雁军依次拨转马首,向两侧散去,然后露出了后方的阵容一烟尘之中,银色的盔甲若隐若现。
        
他们身形之高大,看起来直如山岳一般。
        
马蹄踏地的时候,震动直击人心。
        
族旗一转,方才还斜举着的长齐刷刷放平。
        
角声一吹,无边的杀气冲天而起。
        
游义下意识低下头。
        
一股劲风从不远处掠过,黄沙、石子、草屑飞舞而起,被裹挟着四散而溅。
        
耳朵仿佛聋了一般,到处都是马蹄凿击地面的声音。
        
震动不是从地面传来,而是发自心底,心跳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腿都要软了。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了嘴里的细沙,抬头望去。
        
左前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似山洪暴发,又似无数人在敲锣打鼓。
        
烟尘陡然加大,马匹人立而起,嘶鸣不已。
        
铁马背上的铁人挥舞着势大力沉的马塑,狠狠扫在迎面而来的敌人身上。
        
敌人匆忙躲避,同时下意识刺出长枪,试图将对方捅倒在地。
        
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马匹嘶鸣划破长空。
        
一匹又一匹战马痛苦倒地,连带着骑士都飞跌了出去,生死不知。
        
铁人横扫之余,也有人仗着人高马大的优势又刺又挑,肌肉结的铁臂将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高高挑起,鲜血淋漓。
        
锁子甲在携万钧之势冲来的马塑刺捅下如同纸糊的一般。
        
他们引以为傲的人马合一在铁马、铁人的蛮横冲击下东倒西歪。
        
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无法有效作用在敌人身上,因为他们全身上下连带战马都笼罩了一层铁铠,唯有铁面背后隐隐露出的残忍目光。
        
什么绘胡?难道没听说过我段部鲜卑、拓跋鲜卑的名声么?
        
铁马直冲而前,如同一柄重锤,将敌人砸了稀巴烂,再也不复成军。
        
远处的烟尘长龙慢慢合拢了过来,一点点收缩包围圈。
        
那是落雁军的骑土,他们手持弓枪,自侧翼及后方掩杀而来,准备痛打落水狗。
        
胡似乎也知道今天必败无疑了,几乎不亏谁吩附,就近聚拢成数十骑一股,分散突围。
        
「杀贼!」仿佛福至心灵,游启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下意识喊了出来。
        
河伶丁壮们听了,齐齐一振,见游启已用手持刀盾越阵而出,脑子一热,也跟着冲了出去,四处堵截正晕头转向想要突围的敌人。
        
而乌垒城方向,包括左右骁骑卫、落雁军在内的更多援军已然赶到,以生力军的姿态展咨了追击,不想放罩任何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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