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
他已经,受了万年的苦。
泣血的嘴角微微的勾,掌心的法力缓缓聚起,她渐渐的将那些汹涌的情绪压下,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样清晰:
这是虚幻。
是假的。
那个人,早已经历了万年的苦,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她看不见的轮回中,独自的,坚韧的,沉默的,经了万年的苦。
是啊……
要是早点能在一处便好了。
师父的事,师弟的事,那人的事,倘若是留下就能解决的,便……好了。
可惜!
她蓦地睁开眼,周身的法力已经凝集到掌心,那是足以致命的法力,她眼底一片决绝的清明——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倘若二字。
只有现实。
只有事实。
便是充满痛苦,便是前路未知,也要有挺直腰背继续走的觉悟。
逃避,只会辜负了所受的苦。
脑海中那声音厉声尖叫起来,眼前的碧落变得渐渐的模糊,她在应死的那一刻,毫不迟疑的向自己挥手击了过来……
她不会辜负那人所受的苦。
师父,师弟,没有碧落她也能查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魔族又是怎样一回事……
这些,她都会……
剧痛和恍惚一同传来,她在一片空白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飘荡了许久,像在虚无之中,四周一片漆黑,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将她包围,她睁不开眼睛,四肢僵硬,只能任由着身体飘荡,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甚至以为这是另一个虚无幻境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叫她——
“青蝉……青蝉……青蝉!”
额间一痛,她缓缓睁开眼。
“你这丫头!又在这偷懒睡觉!为师让你采的药草呢?!”
来人个子不算高,也不算清瘦,须发皆白却没几分仙风道骨,他似气得厉害,看起来就是个,有些普通的,生气跳脚的,老头子。
似见她仍似迷糊未醒的模样,老头子一怒又是一个脑瓜崩,“快给我醒醒!一大早出门到现在不回,为师还以为你被什么凶兽吃了呢!你这丫头知不知道师父来的路上多担心啊!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真是气煞我也……”
“师……父……”
声音有些轻的,桃花缓缓的叫了出来。
这个人,没错的,这就是……
“啊?别以为撒个娇就没事了啊!为师这次一定要罚,要重重的罚你!”
气呼呼的老头一边拉着一张臭脸,余光里却不停的向她看去,那模样还有些期待她继续撒娇似的……
原是个傲娇的老头啊。
熟悉和依赖感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桃花看着这个老头,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放松。
“喂……你这丫头……你怎、怎么哭了?!”
桃花抬手,眼角果然不知何时滑了泪……
老头被吓了一跳,“为师、为师不过就说了你两句……喂,臭丫头,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难不成睡迷糊了?做噩梦了?行了行了,为师不说了,不说你了还不成……喂!你适可而止啊!难不成要为师道歉?错的分明是你好伐!”
“……好,为师道歉,道歉行了罢!”
桃花破涕为笑,再也忍不住,从崖边跳起,奔到老头跟前使劲抱了他一下,“好,我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师父!”
“……嗯?你故意的……莫非故意的?!好啊……好你个臭丫头,使诈!你这是使诈……”
老头子气得跳脚,跟她后头唠叨了一路,桃花嘴角始终勾笑,她原以为,那心障应是结束了,她等待着回到现世,却没想到心障竟将她带到了……
她打量着四周,这是多年前的……无名山。
高山绵绵,积雪皑皑,有经年不化的冰和经年不开的花,最平静也最凶险,被神界放逐的,无名山。
青蝉,不,是她,很久以前,她还活着的时候,便是在这个地方长大,修行,这里有最遥远也最温暖的记忆,即便那记忆从脑海中消除,她的骨头血脉,一呼一吸,都还记得……
这里,是起始之地。
她缓缓的看着,用自己的眼睛,也用青蝉的眼睛。
老头还在身边絮絮叨叨,嘴里骂着她是个不孝徒,却在她跟前有乱石飞过时伸手给她拂开,手中护着,嘴里却骂着。
桃花现在才知道,为何老桃那样不靠谱的性子她却意外觉得安心。大抵是因多年前她也有一位这样的师父,亦师亦父,别扭傲娇,凶却护短。
嘴角的笑不由就勾大,她有些……感激这心障了。
“喂,突然笑得这么瘆人,莫不是又在打什么怪主意?”老头子狐疑的瞅着她,又轻咳一声板起做师父的姿态来,道:“你也该懂事了,瞧瞧你师弟,比你入门晚多久呢,人家都懂事的……啧啧,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俩看着哪里像师姐弟,根本就是师兄妹!”
“那更说明是师父你的原因呀,入门晚的反而懂事,说明是人家在旁处就学了好的,喂,师父,你注意着些啊,可别把师弟越教越不懂事了啊。”
自然的,她这样回道。
仿佛已经怼习惯了似的,开口便是。
而老头的跳脚也来得意料之中。于是桃花知道,这样的话,是她在说,更是青蝉在说。
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却被大徒弟压得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个不肖徒!你等着,为师叫你师弟来评评理!让他自己说,他拜入师门是不是更懂事了!”
桃花笑眯眯的,“师父您可真是,明知道师弟最孝顺懂事,肯定不愿意伤您老人家的心。”
“你——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吵吵嚷嚷间,到了草屋。
草屋与她才见过的并无二样,只是她住的那一间看着更新些,看起来像才建起来不久的样子。
“师姐!师父!你们回来了。”
西屋门开,走出一个略显羸弱的少年来。
在他师父和师姐都穿着薄衫的时候,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微微的苍白,那种病弱的姿态,让他那张极漂亮的容貌徒增一股让人保护的**。
他笑着过来,“师父师姐,你们怎又吵架了?”
“啊!”老头一把拉过他,“快告诉你师姐,你就是拜我为师后才这般懂事起来!快告诉她告诉她!”
“师姐,”少年笑眯眯的,毫不迟疑的道:“师父说的没有错哦。”
但……
他这样的态度……
因为太过痛快反而更像是敷衍。
果然,老头张张嘴,想反驳却又挑不出毛病,但确实是有毛病的,不然为啥他俩徒弟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果然是欺负他这个老头子是罢?
果然是罢!
感觉受到了伤害的老头摆摆手一脸颓然的走向自己那堆药草边,暗道自己失策失策,小徒弟果然是被带坏了啊……
“师姐,我寻了一块灵石,有些奇怪,师姐来帮我看看可好?”
神思被拉回,桃花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少年笑着拉了她的手,带着她往房间跑去。
桃花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心底有隐隐的不安闪过,但这不安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抓也不住。
少年将一块黑色的石头递给她,“今日晒太阳时从水塘捡到的,瞧着有些灵气,但灵气又有些怪,师姐你看看这是何处来的?”
桃花望着掌心的黑色石头,却是不由怔了一怔。
这石头……
虽形状只是普通的石头模样,大小也是正常,只是那气息……
她曾,见过的。
不久之前,现世中,银河边,她趁着酒意,指挥着那人帮她捡了那么一块的。
“师姐?”
少年轻声唤回她的神志。
桃花喉咙滑动,声音微顿,语调有些奇异的温柔,她说:“这是,星石。”
“星石?”
“嗯。散在银河中的星石,你感觉到的气息便是独属银河的气息,不过这种石头应都是在银河里的,这散落的一小块不定是被谁捡出来又不要了,却又阴差阳错被你捡了来了。”
她笑起来,捏着星石在眼前一打量,眯眼道:“这石头常年经日月之气,你身体弱,带它也有好处,它被你捡到也是缘法,看看做成个扇坠什么的带身上好了。”
说着将星石递回去,少年接过,学着她的样子打量,还放到鼻端嗅了嗅,那模样乖乖巧巧的,桃花不知为何想到了兔妖,感觉他们竟有些类似模样,只是……
这次的心障与前两次不同。
前二次,不论是被长留背叛,还是她选择自戕,她都有记忆可循,都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即便心障诱她蛊她,她依旧能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总能清醒着那么一根神经,告诉自己一切皆是虚幻。但这一次……
太真实了。
不是眼前之景之人,而是她的感觉……
对师父的孺慕,对师弟的爱护……
温柔,羁绊,眷念,也放松。
这一刻,她甚至有片刻的恍惚,恍惚里分不清,到底她是心障之中的桃花,还是做了一场遥远而长久的梦境之后,在无名山醒来的,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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